在男尊女卑的時代,身為女性,何其不幸淪落風塵,卻又何其有幸,作為一名藝旦,當一般女子無緣接受教育時,她們卻能與文人雅士相互酬唱,風光地登上小報的版面,引領風騷,得以名噪一時。
臺灣早期的文人梅生曾經這麼說過:「臺灣女子能詩,在有清二百餘年間,並不多見,若有,當以蔡碧吟、王香禪為翹楚。」
蔡碧吟,是臺南名士蔡國琳的女兒。蔡國琳曾是前清舉人,擔任過兒玉源太郎在臺南召開「揚文會」的支會長,又為日治時期三大詩社之一「南社」的首任社長。
名門出才女不稀奇,不過與蔡碧吟齊名的王香禪並非出身名門,而是一位身不由己落入娼門的藝旦。王香禪天賦聰穎,又肯在學問上下功夫,因此贏得女詩人的美譽,當時《臺灣通史》的作者連雅堂看到她寫的詩,都忍不住讚嘆,甚至收為女弟子。日後布袋戲大師李天祿在他的《戲夢人生─李天祿回憶錄》,對這位「文采動人」詩妓的風流韻事,還念念不忘。
清朝光緒年間,政府不再禁止攜帶家眷來臺,大量漢人移入後,改變了早期社會男多女少的狀況,但是劇增的人口,卻導致窮人賣女的惡風日熾。老鴇將買來的幼女從小訓練儀態與社交手腕,請來校書先生,學習彈唱琵琶、三弦等各種樂器、曲目,再延聘私人書齋的老師教導讀書識字,經過一番時日的調教,無論登臺唱戲、吟詩作對、進退應對都能樣樣精通。
日治時期的藝旦,必須通過考試,取得「鑑札」才能正式掛牌營業。根據《日據時期臺灣北部施政紀實》中〈警治篇〉所記載,一名藝旦的月收入可高達4、500元,而一名製茶女工最高卻只有25元,相形之下,藝旦擁有驚人的高收入;對老鴇而言,更是可圖的暴利。
日治時期,臺北大稻埕的蓬萊閣、江山樓,經常設有豪華的排場提供藝旦戲精彩演出,是不少仕紳名流樂而忘返的天堂。當時的俗諺甚至說:「未看見藝旦,免講大稻埕」,置身熱鬧的大城市,藝旦的出現是當時最美麗的倩影。她們的衣著打扮總走在時代尖端,加上不凡的談吐,高雅的舉止,即便是閨秀名媛也得望塵莫及,堪稱當代的摩登女郎。說她們氣質不凡,並非抬舉,日本人統治時期的藝旦,都有著不願服侍日本人的共識,傲骨風塵的氣節,至今仍為不少老文人所津津樂道。
人前風光的背後,總有著不為人知的辛酸,即使標榜賣藝不賣身,還是難脫「操持賤業」的烙印。她們在婚姻的路上,走得比一般人坎坷,有些遇人不淑,感懷身世淒苦,選擇自盡;少數幸運的,嫁作商人婦,還有些等到人老珠黃,為生計所逼而出賣靈肉。
戰後臺灣面臨極大的經濟恐慌,在物價飆漲與物資短缺的威脅下,藝旦,這個以表演為主的行業,很快地失去消費能力強、有閒的地主與文人階級支持,猶如夕陽迅速沒落,昔日才子佳人的風流蘊藉與相知相惜,也只能在悵然的追憶中遣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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